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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史:劉玗個展-藝術家訪談

「我們如何去看待那些習以為常的面向?對我而言,其實就是想去批判那些我們所習慣的價值。」-劉玗。
這次在鳳甲美術館推出最新個展《凹凸史》的藝術家劉玗,在展覽開幕後與我們分享了這幾年的創作路程,透過簡短的訪談,讓初次欣賞劉玗作品的觀眾更了解這位藝術家,也更了解她心中透過創作想傳達的思想。
問:方便先跟讀者稍微聊一下你的背景或是創作脈絡,以及從雕塑系發展至跨域的過程。
答:大學是雕塑系,研究所是美術創作研究所複合媒體組,畢業之後也持續進行創作,對我而言改變並沒有很大。讀雕塑系的過程中其實滿有趣的,在那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狀態比較像是在學院裡面,而那段時間同時也是在摸索自己要做什麼。後來到研究所之後,雖然同樣也都是在學院裡面,但是那時候的教學方式跟以前比起來就有滿大的不同,老師比較像是在跟我們聊天,其實不太會去管我們的創作是在做什麼,比較是透過聊天來開啟我們思考方式。所以回想起來,其實我會覺得雕塑這個東西一直都還是有出現在我的作品裡面,雖然它不同於影像或文字,但我可以運用同樣的概念去思考作品中影像的空間、展場的空間,或是去想像作品生長的樣貌,以這種立體的方式去思考問題。而到後期,我漸漸發現雕塑已經開始無法滿足我想要創作的方式,也許需要其他方式,像影像或文字之類的東西,但是我覺得以前雕塑的背景依然有影響我的創作。讀研究所的時期,我主要以文字類型的創作為主,比如說「我不曾擁有未來城市」這件作品,我就做了一疊明信片,明信片上面的圖片是擷取好萊塢電影畫面,然後將這些明信片分別交給我的友人們,並請他們想像自己是身處於那個時空背景下的一員,然後書寫完明信片再寄還給我。所以在我的作品中,絕大多數都是以文字或錄像為主。
問:有哪位是您特別欣賞的藝術家?
答:Simon Fujiwara。 他的作品裡,時常運用他自身的家族歷史來進行創作,然後將他的家族歷史重新改變並虛構出一個事件,因為他從小住在墨西哥,他就在拍攝場景重新虛構了一個酒吧,那個酒吧其實是他父母在他小時候開的酒吧,所以他會把自己小時候與父母的記憶,轉化為一個虛構的敘事。他的作品類型有許多種,由於他其實是建築背景出生,所以他的作品中時常可以看到一些建築邏輯的概念,像是他會建造一些空間,有次他就在地板上建了一個平台,然後那個平台往底下是一個古文明所挖掘的洞穴,而裡面挖掘出來的其實是一個巨型的陽具,最後他再去虛構那個陽具可能是在什麼情況下被發現的。 我還滿喜歡像上述所說的敘事類型的作品,透過敘事的方式去創造一個作品。
問:在您的個人網站上,有特別提到2013-2014年曾待在澳洲,在這段期間有進行哪些創作計畫或展覽嗎?
答:老實說就是離開藝術圈,畢業後想要壯遊,所以就離開原來的生活圈。那時候與男友兩個人到澳洲打工遊學一年半,那時候在當地其實就真的是在做勞工,我們會工作一個月,然後旅行一個月,這樣子不斷地循環到處移動,可能去了下個地點,然後再去找新的工作。而且因為澳洲他們非常需要外面的勞力,但又不希望其他國家的人移民到他們的國家,所以打工遊學是一個非常好的方法,因為澳洲的農業佔百分之七十的勞力都是打工遊學的人,所以其實我覺得那時候也還滿像一種變相的國際勞動樣貌。換另一種方式思考,在那樣的生活型態裡,我好像就突然可以跳脫自己過去生活的傳統樣貌,好像我可以再換另一種方式去思考人生。
問:近期作品《愚人船》中,在接觸這些被社會制度流放在外的人們,當下的心情是如何?
答:應該說,當初在做這件作品的時候,我其實應該沒有特別想要去處理所謂的低階、貧窮,或是其他類似這樣的問題。對我而言,反而比較好奇為什麼人們會去流浪及人們在流浪時的狀態,而且我覺得台灣的狀況,其實滿適合做這樣子的觀察,台灣的流浪漢跟其他地方比起來相對沒有那麼多,當然也不是說哪個地方的流浪漢就比較多,台灣的流浪漢數量是會隨著時間性而增減,可能像是在工廠倒閉的那段時期後,就會有大量街友出現,然後隨著現在資本主義開始以後,階級差距越來越大,所以像這樣子的街友就會越來越多,主要是隨著時代的各種問題,他們就會產生不同的變化。 那時候剛開始是出於好奇去關注這樣的問題,但後來我覺得我心裡面最在意的是他們為什麼會去流浪,整個社會是如何關注他們的?又或者是政府和民間團體是用什麼樣的角度去看待,這些形式的幫助和協助可能也會是某種現在人們採取的方式,所以如果要說當下的心情是如何,我想應該是試圖讓自己保持客觀,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情是非常困難的,事實上我沒有辦法在那個環境底下,卻不受到那些人、事、物影響。
問:選擇做這項計畫,有期望給予觀眾什麼啟發嗎?或希望這個社會有什麼樣的反思?
答:對我而言,應該不是說想要有什麼啟發,這就是一種我如何去觀察這個世界的方法,我只是把當時候在那個環境裡面所感受到的東西透過創作的形式表現出來,那時候我感受還滿強烈的一部分就是自己在裡面所扮演的角色,我覺得自己好像不斷地在不同的時空中游移。 真正開始做這件計畫是在更久以前,先跟蹤家裡附近的流浪漢好幾個月的時間,然後每天跟蹤對方去了哪裡,並將這些內容書寫過後放置在網路上,後來在這個跟蹤的過程當中,就開始覺得其實自己並沒有真的跟他接觸,只是純粹以一個單視點的角度去看他在做什麼,好像永遠都是自己在投射許多的情感,我無法去想像對於他或對於我們之間,或對於其他事情是不是有其他更全面的了解。所以後來我就決定要開始接觸「人」,可是我又無從下手,所以就開始去了一些我家附近的公園,然後去觀察他們分布的狀況,發現很多人都是待在公園,或者待在一些公共設施的場所,比如說游泳池附近、公園裡面或天橋下,所以後來才開始透過這個過程真正進入台北車站。 同時在那個時候,我感受到社會的階級差距很大,大概是在從澳洲回來的那個時期,我變得很難進入社會,所以我認為那會是一個很好的時間點可以讓我做這件事情,可以把自己放置到一個奇怪的身份,並且我那時候就還滿想把自己放在一個脫離過去讀完高中、大學和研究所的身份,好像有一個很游移的角色讓我可以去做這件事,當然不是說我與他們相處過後,就能變成可以理解他們或變成跟他們同一個陣線,我覺得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到後來我就覺得自己在與他們相處的這個身份很特別,比如說我好像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我,但也不會是真的跟他們生活的那個人。那時候我花很多時間待在那裡,然後陪他們聊天,常常我會覺得跟他們一起坐在地上由下往上看的那個視角很特殊,好像其實再跨那麽一步,我也就是會在那個地方開始生活,然後就像是兩個時空一樣的地方,當我開始來到這個地方跟他們相處的時候,其實那個時空也就變得不一樣了,他再也不是我平常來到這個地方搭車或游移去下一個地點的台北車站,在這個時候我的身份已經轉換,然後這個空間的意義也就變得不一樣,變成了另一個空間。
問:作為一個當代藝術家與這個社會之間的關係是什麼?或與社會應該保持什麼樣的距離?
答:我其實一直都覺得自己與這個社會沒有什麼所謂的關係或距離,我不知道自己的作品看起來怎麼樣,或者是「愚人船」這件作品看起來像是在批判某種二元對立的思考方式,它看起來可能很像是在為這些街友發聲,我覺得在「愚人船」中看起來也許是這樣的,但是其實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作品對這個社會是有什麼貢獻的,我也並沒有特別想要去做這件事情,我覺得在我的作品裡面比較經常關注的是,我們如何去看待那些習以為常的面向。對我而言,其實主要就是想去批判那些我們所習慣的價值。
問:您的創作媒材相當多元,可否分享一下在不同類型當中創作歷程和主題發想的變化。不同的創作方法又是如何影響作品的呈現?
答:其實我還滿喜歡將自己丟到一個環境、身份,或者是一個自己不熟悉的情況下去創作。那個過程雖然對我而言是研究,但是我也把它作為某種創作來思考,所以我通常都會把我的研究時期和我在創作的時期拉得很近,像是花蝶租來的人生,它就像是一個一整套完整的過程。
問:接下來有什麼新的創作計畫嗎?
答:接下來有新的作品要做,那個作品其實是過去曾經做過的作品,是「東正」這件作品,但是它會是新的處理方式。所以新的計畫會處理這件作品,但是目前還沒有很明確的形式決定要怎麼處理,只是可能會以挑選這個書信中曾經出現的國家去做研究。
提問:謝宜庭
整理:葉佳蓉